2008年6月13日 星期五

梁青平救援重建三十年


這是文匯報對我們「無國界工程師」的核心人物梁青平的報導(6月11日)。 怎能不為青平大聲喝采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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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青平救援重建三十年


梁青平是誰?如果不是上個月中香港民間幾位專業人士自發組成「無國界工程師」支援四川災區,不會知道他原來在世界各地做救援重建長達近三十年; 他的專業是土木工程,但無法忍受朝九晚五,畫圖計數的政府工;他27歲開始他的援助事業,第一次去了贊比亞,一住五年,竟捨不得回來; 他到過伊拉克,6月的夜晚,氣溫高達 47攝氏度,熱過非洲; 貧窮、天災和戰亂,他見得太多。為了適應當地生活,保持內心安定,他對自己說,那裏的人都能繼續生活,我為什麼不可以?


約好在梁青平位於廣州的公司做採訪,正逢他剛收到通知,第二日便要動身赴四川災區,令我們的見面有些緊迫。這是一個普通居民社區的一個普通單位,進門之後,只見客廳被一排竹牆一分為二,周圍還擺有竹架竹桌和竹椅,不是青綠,全是老黃,有幾分粗獷之氣。「這些是我自己找來老竹子請人做的,我喜歡竹。」說此話時,這位身卡琪色工裝短袖襯衫,身材敦實,皮膚黝黑的主人家露出有些靦腆的笑容,但毫不掩其所具有的探險隊隊長般的精幹和活力。


雖然是自己開公司了,做的還是和救援有關—主要設計、製造和銷售援助器材和設備。談起這次四川大地震的重建,梁青平有他自己的判斷,但也有些擔憂:「現在的觀念已和過去不同了,80年代初時,每逢大型災難都是醫生先行,但後來發現,很多醫療問題其實是由其他方面的原因造成,比如缺水,缺食物,缺住所等導致生病。這個時候就需要不同領域的專家、工程師共同協助。我這次的身份是『公共衛生工程師』(Public Health Engineer),災區的淨水、沐浴、廁所、洗衣等都屬於公共衛生的範圍內。」


「『無國界工程師』的組織者希望我能帶一些救援設備去四川做示範。這些設備不是我隨便挑出來的,比如供水架、簡易廁所等,它們都經過了很多年救援工作的檢驗。但我現在的問題,是要盡快找到對口單位,以及和他們做有效的溝通。我不能光和人家講理論和技術,因為一些如淨水系統、蓄水庫等大型設備需要特別定制和購買,時間拖不起。」 

梁青平香港出生,在英國完成本科學業,修讀土木工程。24歲的畢業生初涉社會,「感覺卻是什麼都不會做。」入了英國的政府機構—水木署,從基層幹起,三年後升做工程師,進入社會主流,卻開始厭倦。「我是野性不羈的,坐不定。」正巧看到英國海外發展局招募援助贊比亞的工程師廣告,想既能去非洲玩,還能拿資助,便試申請。9個月後,才收到一封信,叫他立即去申請簽證。


1979年,梁青平第一次走進非洲,對環境轉變不太適應。「開始,連人都區別不出來,覺得各個長得都差不多。」見到總管,給他介紹完非洲地理情況,指地圖上南部的一個省說,「這就是你要去的地方。」原來,是讓他做統管一省的水木總工程師,手下有近300人。「我又沒經驗又沒資歷。但人呢,被逼到一定地步,可以發揮潛能。」 除了處理自己的本行,如掘井、尋找合適的地點建小型水壩等,與政府協調和管理工作是對他最大的挑戰。「當時的贊比亞政府特別貧困,我遞交給他們一個預算案,要等大半年才能有結果。」


「最不愉快的經歷,曾碰到手下人故意搗亂,認為我要求太嚴,想趕我下台。而我的上司遠在幾千里之外,根本幫不到我。」 即便如此,梁青平喜歡那裡簡單的生活。「雖然物資缺乏,但當地人照樣娛樂照樣笑,我也可以。」他呆了五年,中間只回了 一兩 趟家。 

梁青平1986年加入英國樂施會,才開始體會到了最大限度的自由。那一年是埃塞俄比亞大饑荒引發蘇丹難民潮的第二年,他被派往蘇丹,獨自一人負責7個難民營共30多萬人的公共衛生建設。「總部只給我1個星期的時間完成工作交接,除了重新評估難民營的供水設備,安排儀器維修,還要做預算,和政府機構周旋等。」難民營之間,通常都相距很遠,從一處去另一處巡查,開車來回要一日。「但是,我也得到了最高的自由度,很多決策、資金安排,自己都能立刻定下來。」後來,他隨英國樂施會到訪許多中東和其他東南亞國家,至今印象最深刻的,是伊拉克。 2003年,伊拉克戰爭剛剛結束一個月,梁青平參加了英國樂施會的短期救援工作。那裡的生存狀況令他無比震驚。


「表面上看,房屋的破壞程度不是很大,但仔細勘察,會發現當地的衛生條件差到難以想像。由於城中的污水處理系統多年失修,加上炮火轟炸,不少居民就住在糞便滿溢的污水排放的下游地區,孩子和大人們都要跳腳才能進家門。遍地寸草不生,又乾又熱,雨季過後,低窪地帶變成小水塘,滋生大量的蚊蟲。」


「當地人的健康狀況雖不見得特別差,但這種生活條件非常讓人擔憂。其實我們可以做的事情很多,但總部說,你們是去救援的,不是去搞重建和發展。其實,不改善設施,哪能做什麼救援?」

梁青平從來都是自己煮飯,一是因為口味,二是因為衛生。他很少生病,1992年的春節,他卻因為查出肝有異常,在醫院住了2、3個月。病癒之後,又重新上路,前往支援令外界人「聞風喪膽」的索馬里。 「索馬里人以『襲擊』為榮。當時美軍撤離之後,那裡基本上就處於無政府狀態。很多救援組織都曾遭遇過不止一次的打劫。我在的團隊卻一次也沒有。為什麼?因為我有生死之交,在我有危險的時候,我相信他們一定會來幫我,而我也會為他們的兩插刀。」他所指的,就是索馬里人。「雖然我不認同他們的所作所為,但我發現,其實和平藏在每個人的心裡。」


梁青平組織工程隊伍修水利時,經常有荷槍實彈的軍隊組織在身後監視,「我就認真做給他們看,我們是在幫助他們,改善環境建立和平。」還有一次,一枚自製手榴彈在他家廁所的外牆爆炸。「很明顯他們不是要傷人,只是想騷擾一下我們這些外國人,以表達他們對一些資源分配的不滿。這是很典型的索馬里人的做法,我並不害怕。」記者也相信,梁青平當時一定和現在的憶述狀態一樣冷靜。


梁青平曾應承過 太太,有了孩子便不再滿世界亂跑。然而他的腳步並未停止,只不過「現在參加的項目都是短期,有時候還把他們都帶上。」但仍無法避免親人之間的感情疏離。現在他的家人都遠在國外,「沒法,我這個人只有在那種原始的無拘無束的環境裡生活才能感到自在。」說完,這位五十幾歲的漢子第一次露出了無奈又憂鬱的神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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